老實說,現在回頭看以前,到底我是怎麼生活下來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總之,就是這裡騙一下,那裡騙一下,雖然話聽起來很難聽,但我的人生,總是在騙些什麼而過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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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山大道(二):Silent
Cry
一、森山,老師會生氣啊!
對孤僻且怕生的他,適應能力令人驚訝,但唯一不變的,是對攝影欠缺熱忱。
一段時間後,他也開始有攝影助理的感覺了,雖然當時小健才剛結婚,但「我就像是狗一樣,每夜纏著他,他也很疼我,每天晚上拋下老婆……進行攝影指導。之後再到咖啡店,兩個人拿起攝影雜誌,一直談論攝影的話題。」
任何有這種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學習的黃金時代──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老練的學長,關懷自己的師傅,還有足夠的練習,與之後的理論訓練。學習該有的五大黃金要素,他全部具備,對這種習慣蹺課與翹班的浪蕩子來說,的確是過於幸運的經驗。
在這樣得天獨厚的環境下,他對攝影也漸漸有了興趣。他自言,能請岩宮先生當第一個老師,是他決定性的幸運。但他是如何回報恩師的呢?
當時他偷偷找Y先生商量,請Y先生代為協尋往東京的門路(一貫的森山作風)。但Y君說這件事情要先和您的老師商量。當然逆徒不敢直說,只好先和小健商量,但小健瞬間出現受到背叛的神色並說,森山,老師會生氣啊!
森山,老師會生氣啊!
某日,犬大師再度拿出咖啡店告白的勇氣,直接說明要去東京,老師只回他:「森山,你是說你要從我這裡出去。」只說了這句話,接著背對著他,一言不發,三天完全沒跟森山講過話。
第四天,老師說他從Y君那邊知道了,給東京的介紹信他來寫,你去吧。後來他才得知,Y先生被老師狠狠痛罵一頓。
當他把要離開岩宮老師去東京的事跟母親報告,她也只說:「這樣啊,如果想去就去吧。」已經一副完全放棄孩子的口吻。
到了東京,儘管有介紹信,但初始還是不順,而後在森山詐欺纏功之下,讓細江英公收為門下生。為何說是詐欺呢?因為他說在岩宮攝影時是能手,不管放大或沖洗都會做、什麼都可以做。但僅短暫呆過岩宮攝影的他哪裡有什麼技能?無論是沖洗或放大,其實都只用自己的相片試過而已,學徒時代,根本就不到可以進岩宮老師的暗房的等級。
他回憶:
老實說,現在回頭看以前,到底我是怎麼生活下來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總之,就是這裡騙一下,那裡騙一下,雖然話聽起來很難聽,但我的人生,總是在騙些什麼而過下來的。嗯,與其說是騙,倒不如說是對別人造成困擾。
老子曾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從此可看出森山雖然早年行騙江湖,但他對自己詐騙與造成別人的困擾,總還是有自覺的。另外請記住這段話,這不是客套話,在往後的篇章,他的諸多行為都能以這段話為註腳。
儘管以不當方法入門,但他的確開始認真,也獲得許多,他回憶當時:
當時擔任細江先生的助手,對我來說是職業、是嗜好、是學校、是遊玩的地方、是朋友、是戀人、是書籍、是旅行、是夢想,我在其中忘了自我,全心投入。
浪蕩子森山總算找到他的路了,看這段話就知道他會成功,因為那是極端投入的學習,忘了自己,只是純粹享受學生的樂趣。若在求學或工作時代有這種經驗的應該就知道那是什麼美好的體驗。
後來他以助手身份全程參與《薔薇刑》的製作,這攝影集隨著三島由紀夫的暴行而名動國際。
出版後,細江出國旅行,回國後,森山提出辭職邀請,結束了三年的細江英公助手年代。以知名攝影集《薔薇刑》助手與細江英公弟子的身份成為獨立攝影師。
之後我們所知道的森山大道,以流浪街頭拍攝而聞名的森山,自此正式誕生。
二、真實
這就是真實的森山大道,不斷給周遭的人造成麻煩的傢伙。固然以結果論的世界來說,這是超脫常理的天才之舉,但就以個人的立場來說,不知讀者是否希望與這種天才交往或共事?
雖然森山本人認為是失戀讓投入他一點也沒興趣的攝影,但在此提出另種可能性。各位記得一開始的森山爸嗎?那是令人景仰與羨慕的父愛。父喪後,森山以工作麻痺自己,但這無法長久,後來對女性一見鍾情,但那也只是一種逸脫。但其實父喪的陰影(約半年前)對他來說很大,失戀只是導火線而已。
以日本攝影界的用語來說,森山作品的特色就是「模糊、晃動、粗粒子」,但那終究是用技術來觀察一名攝影家,假設一名學生以那種方法拍照,也不會成為森山大道的。因為以意向面觀察,他的作品其實帶有感傷、反社會與不切實際的味道。
因為就攝影技法來說,這種裁切、歪拍與草率的顯影方式與新聞攝影完全背道而馳,以技術來說,這是差本門最遠的初階形式。但藝術創作不會只有技法,還有理念與感情,況且包容與自己相異的類型,這是很重要的學習。
儘管本篇並非攝影學,但在課堂上提過,所謂攝影學或攝影,本質上就是一套看世界的方式。而這就是歐老師提供──不同流俗的看大師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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