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他寓居於事務所。在高級公寓裡,深夜來杯咖啡發呆,與之前的日子相較,當真是野犬與毛小孩之異。「我早該想到這個辦法」,不但竊佔工作室,還產生這種想法,所謂大師想法,竟乃渾然天成,非俗民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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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者明
儘管森山於投稿前的準備再度證明他蔑視社會常規的作風,但也蘊含著某種程度的合理性。他事後回想:
我雖然想要跳進時代的潮流,但手上卻沒有任何東西足以讓我進入主流。所謂手上的東西,不是指具體的照片,而是指我必須找出屬於我自己的礦脈。但是這種東西不是想要就有,也不是想找就會出現,我沒有辦法馬上進到主流。
在他大量觀察雜誌上的照片之時,雖然萌生了「那都不怎麼樣的」想法,但有趣的是,他也同時檢討了自己的作品,也很理所當然地把自己至今的所有作品都烙上二流的印記。
這階段給我們什麼啟示呢?雖然森山沒意識到,但在找出自己的道路前,先思索、瞭解世上既有的道路,這是非常重要的事。儘管他並非以此為目的去調查其他攝影者的作品,但就結果來說,可說歪打正著。
若在開創自我道路前不先清查既有路線,那也徒僅為閉門造車及向壁虛構。世人開創前多知其一,無從其二,但深山領教對手作品後,也同時研究自己的作品,也毫不吝嗇地自評為垃圾等級,這正是之前在《攝影文化論》課程中所提過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其餘攝影家是否不堪?暫不評論,但森山的自我評價的確中肯——對焦失準、粗糙的粒子與急躁的顯影,若不在主題或意念灌注獨特的藝術性,只是幾張會被當掉的三流習作。
方此時,森山透過對他人與自身作品的理解,產生了想與其他英才一較高下的思緒,於是,沈睡已久的野犬,即將放聲狂號。
欺師滅祖
儘管決定「好!我要拍照了!」但是,「要拍什麼呢?」這問題卻困擾他。
思索三天三夜,靈光一閃想到了另一位對他有重大影響的攝影師,對森山的重要性可說不亞於細江英公的大人物:東松照明。
在森山師事細江期間,東松照明、細江英公、川田喜久治、奈良原一高與丹野章在麴町高級公寓的四樓四十三號成立共同工作室,名稱很直截了當地叫「四十三號室」。
森山以細江助手身份,得以自由進出工作室。一開始的他,在下班時間後就整理好行囊,流浪廉價旅館或麻煩親戚朋友。但這樣的日子持續三個月後,野犬亦覺窒礙難行,他靈機一動,想說乾脆就住在事務所就好了嘛!
縱使管理事務所的丹野明令嚴禁夜宿事務所,但剛來三個月的小鬼膽大包天地破壞這個規則,「反正只要當成我是最早到事務所就沒問題了。」他這樣愉快地想著。
從那天開始,他寓居於事務所。在高級公寓裡,深夜來杯咖啡發呆,與之前的日子相較,當真是野犬與毛小孩之異。「我早該想到這個辦法」,不但竊佔工作室,還產生這種想法,所謂大師想法,竟乃渾然天成,非俗民所及。
古諺云:「得寸進尺」。既已竊佔工作室、偷喝咖啡,進而復往?
諸君當知,繼之野犬要幹的事,以武俠小說的譬喻就是偷看本門秘岌,這是欺師滅祖,要得破門並追殺的重罪。
讀者此可分兩類:第一是覺得「看一下又不會死」或「反正又沒偷走」,當真是「欺師滅祖」?第二是立刻同意此為敗德惡行。形成兩種不同的反應不單只對著作權的重視,更是創作經驗的多寡,讀者可於人生不同里程,反覆回味此例。
他竊視了嚴禁偷窺的照片,那是東松照明的秘密資料夾。
包含東松著名的《佔領》,許多名作與名作的雛形,就這樣整整齊齊地擺在資料夾中。當時所受的震驚,深深留在這個不肖弟子心中,對森山之後的作品也造成許多有形、無形的影響,但他說受到東松的影響,並不能改變他盜書的事實。
但最直接的影響是:因為不肖弟子,很快地四十三號室就解散了──道理很簡單,沒人想當東松第二。
但這對野犬卻是好消息,因為他總算能光明正大地佔領老師的工作室了。
回到空想的自由攝影師身上,當森山正苦惱到不知該去哪拍照時,他想起的不是恩師細江英公,而是當年竊據的東松照明。東松曾拍過橫須賀,以圖像的力量告訴日本人:「日本被美國佔領」此一事實。
而森山結婚後搬到逗子市,就在橫須賀的鄰鎮。一想到這點,他就得意非常,晚上也透過想像,已經覺得自己拍到兩三幅名作了!腦中雖然浮現東松的作品,但卻立即否決他的風格,因為森山決定要拍出自己的大作!
以卑劣方式取得主題的攝影者,要如何獲得較原版更優秀的作品?
森山在橫須賀的軍港中,又將遇上何種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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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綱:攝影文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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