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17日 星期三

文學理論導讀(末):政治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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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本系列與其說是導讀,不如說是訃文
意即我們原先欲以討論的對象,其實已經被我們埋葬。



末:政治批評


從序章到前章,我們可發現,文學理論始終與政治信念與意識型態價值觀密不可分,所以,文學理論與其說是一種知識探索的對象,不如說是一種觀察時代的特殊視野


    這點並不足為奇,任何關於人的理論,不可能不關心人類與社會、歷史、文化的交互關聯。反過來說,若是有某些「純文學理論」認為不該牽涉到「文學之外」的東西,這種說法,倒像是一種學術神話。而伊格頓的信念,也就是筆者提筆為文,寫下這份導讀的原因。


    原因在於伊格頓並非是可以安置在學術建制體系內的文人,也就是說,作者的學識超出了文學系、社會學系與哲學系的領域,也因此作者的作品才能在世界各地的學院中引起轟動。


    所以,往往在引介其思想時,礙於轉述者背景領域的限制,落得以管窺天的窘境。這實在是一個漏洞,不過,正因有這樣的漏洞,才有後學去填補的機會。由於筆者身兼文學與新聞的雙專業,因此,本系列試圖以文學、新聞以及其他領域的知識,和作者進行理論性的對話。「文學」與「文學之外」,就是筆者與作者在理論視野上的交會點。



替文學招魂


    回過頭來,我們繼續審視伊格頓對文學的探討。作者曾在序章指出,文學並沒有什麼本質可言。在這裡作者更進一步地說明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文學不存在」。既然文學不存在,那麼依恃著文學而存在的文學理論,又是什麼呢


    作者認為,任何理論想要為本身建立合理性,通常有兩個常見的辦法。第一是界定「研究對象」的範圍,第二是「研究方法」的選定。不過,以此論點觀之,首先,在前面幾章的討論就已經明白,任何試圖界定「文學」範圍的說法,都將失敗。再者,文學理論用的研究方法,無論是研究作品的銷售量、作品的社會地位,抑或是作者年幼時受了什麼精神創傷,都不是文學理論所獨立發展的研究方法



    所以,文學批評是一門「非學科」(non-subject)。而這點對於傳播學界來說,是一個值得思索的課題。因為傳播學門/領域/學科,永遠面臨一個生死存亡的危機,學界至今仍無法自免於這種根本上的焦慮。這焦慮就是「傳播是否可成為一獨立領域?


    我們從國科會的分類來看,傳播早年是附屬於社會學底下的次領域,而後一度獨立成一「傳播領域」,但也不止一次進出於「傳播──社會」學門。



除開這個事實面相,我們再從作者對領域成立的兩個方法來看,首先是研究對象的界定:傳播的領域可謂包羅萬有,絕不僅限於大眾傳播。但問題也正在於此,因為研究範圍太大,造成無法聚焦,反而沒有辦法進行討論。


再者,研究方法的問題,文學領域至少還出現了一些自己的研究方法,但傳播領域到目前為止仍以「接枝」其他學科領域的研究方法「為主」。職是之故,無論方法或對象,都無法找到確切合理獨立的證據,也難怪傳播學界對此有著永恆的焦慮。


    但是,「文學批評」領域也遭遇到同樣的問題,雖說該領域建制化的時間較傳播久,可歷史的權威性來反駁對存在合理性的質疑,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故此,讓我們瞭解作者的想法為何。


    作者認為,先承認自己是非學科的事實,再導向超學科(跨學科、科際整合)的目標。如果說文學研究缺乏方法上的統一性,那我們應該可以額手稱慶有著多元的方法去看待問題而不是被單一的研究方法暴政所統治。但,也別高興的太早,這些互不相同的研究方法,有許多是無法相容的存在如果說一份研究試圖整合精神分析、詮釋學與結構主義,那下場可能是精神崩潰


    作者遂認為,文學理論的最佳結果,不是精準地確立自己的範圍,而是承認文學乃是幻覺,所以一路依邏輯推論,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也是幻覺。當然,這種「幻覺」並非是指向壁虛構。


    而是文學理論根本上只是社會理論、意識型態的分支之一。完全沒有任何統一性或身份可以恰當地描述自身。所以,本系列與其說是導讀,不如說是訃文,意即我們原先欲以討論的對象,其實已經被我們埋葬。


    「文學」──我們不能一廂情願地幻想有一明顯的疆域存在,這是不切實際,也是不合時宜的想法。不過,這種說法馬上會面臨到一個問題,既然將文學的範圍無限擴張,那麼就無法成為研究的對象。


    所以研究文學的關鍵乃在於,研究「這東西」到底「製造了什麼效果」,以及「如何製造」最後自問「為何如此研究」。這種研究途徑,並非本體論,亦非方法論的探討,而是策略性的認知模式。在此動態的研究過程中,作者與讀者、演說家與聽眾間的互動是密不可分的,同樣,作者、演說家與社會的互動,亦是密不可分。


    所以,我們要將文學批評視為一種兼具「創造」與「批評」的活動。也就是說,在「文學作品」前,我們對其提出「Critics」,而此「Critics」是一種創造性也兼具批評性的言論。這就是文學批評存在的絕佳立基點。


    因之作者提到,他的用意並非在引介了許多文學理論後,提出自己的一套文學理論來與傳統抗衡,而是希望讀者明瞭這些幻覺以及幻覺理論後,能不再只是欣賞與批評他人的文學,而是希望讀者能生產自己的文學。


    看完了作者的說法,發現作者對於文學的看法,其實和傳播有許多類似之處。


    傳播是關心「製造了什麼效果」、「如何製造」的學門。但不僅此而已,如「製造了什麼效果」,是傳播實證主義者最愛問的問題,而這種問法,及其尋求的解答,造成了許多流弊,各位所閱讀的課本,正是問題的聚合物。



而「如何製造」,可以說是傳播詮釋學派關心的問題。但不僅僅如此,重點是作者還提出了「為何要如此研究」,這種自省式的問題,是傳播批判學派的第一步。



    也因此,作者在確立新的文學研究領域時,其實和傳播研究有著眾多若合符節之處。這不僅是一個開端,也是一個機會,提供更多關心傳播學門的有識之士繼續深究,筆者僅此提出楔子,祈收拋磚引玉之效,至於詳細研究,仍須就教方家。



替文學超渡



    作者批判道,高等教育裡的文學科系是現代社會資本主義意識型態機器的一部份。而且在異文化的文學教學中,我們可以發現,思考的本身就受語言的限制。所以說西方文學裡就找不出精準相應的字去翻譯「孝」、「義」這類字眼。這就像我們雖然看到「騎士道」、「民主」這類字眼,其實也是常常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也的確說明了文化的底蘊的確保存在語言中



    非但如此,在高等教育的文學教學中,我們可以明白,文學研究僅專注於「符徵」,而不探討「符指」。換言之,那些受雇教你這些文學語言、形式的人,在忘記你所說的話許久後,仍然會記得你的談吐方式與寫作技巧是否熟練。


    所以,這些文學批評家、理論家與教師,與其說是某種言說的供應商,不如說是捍衛者,他們的職責在於保存「這一種」言說方式,所以,我們不難瞭解學院派人士的保守性格如何而來的。


    而要守護什麼,必然有一套「需要守護的價值」存在,那種價值,在文學領域來說,就是「經典」。這類經典,常常被認為是非常穩固,甚至亙古不變的。



      但是,由前面的討論我們可以知道,經典之所以是經典,不是被寫就時就是經典,而是透過不斷建構的過程與讀者的互動中,作品才成為經典


    所以如果脫離特定的社會環境,就沒有真正的經典可言。而學院派的文學批評問題在於「符指上的寬容大度,只有符徵上的偏執狹隘可相比擬」。這也說明文學研究只針對表面的、可見的文字符號與結構進行研究,而忽視更深層,歷史時空與社會環境如何生產這樣的文學作品。



    舉例來說,古詩十九首、樂府詩的年代與背景和唐詩宋詞,就截然不同。像是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戰城南)、
「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古詩十九首之十三)、
「拔劍出門去,兒女牽衣啼。他家但願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東門行)、
「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陌上桑)。



這些樂府時代的詩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月下獨酌)、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思帝鄉)、
笑聲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蝶戀花)、
「今宵賸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鷓鴣天)


唐詩宋詞相較,我們馬上能看出兩個時代的社會文化與時代脈絡相差甚大,但是,文學教育並不會告訴我們這件事



    但是,我們一再強調,文學和生產文學的社會脈絡是不能分開的。只是高等文學教育中,不是不提供這類文化分析的方法,就是聊備一格地提供,伊格頓認為,這是他們極其可恥可笑的特徵之一。



    另一個可恥可笑的特徵是,要求研究生把大量經歷浪費在冷僻、裝模作樣的研究題目上,為的只是一些凡常的學術練習與教師的興趣,生產出一堆不會有人看的論文。


伊格頓對此現象極其反感。省視台灣,傳播相關領域的論文何嘗無此現象?





延伸閱讀:
文學理論導讀(續):心理分析

文學理論導讀(跋):後記

人死不復生

分歧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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