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新聞自由考（四）：血恨戰

算盤打得精的北方資本家更發現一項驚人的事實，他們算計後，認為把這批黑奴解放掉，然後一個一個抓來北方賣命，可以獲得最大的利益。

 

四、血恨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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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新聞自由考（三）：黑歷史的遺產

Communication，通常譯為「傳播」，但此字有更重要的意涵：「溝通」。何謂溝通？溝，乃古渠道也。何謂渠道？渠道，乃自天然水文系統上，外支、延展，以人為方式於陸上開鑿的水道。

所以，這種水道，並非天生，而是人成，是人類憑智謀與勇力，在江河灌溉不及之處，引水利穀。古時，秦國開鑿鄭國渠，大利關中，將旱地翻為千里良田，奠定日後書同文、車同軌的基礎。

    隋煬帝開鑿貫通長江、黃河流域的大運河，耗盡國力，卻奠定其後貞觀、開元之世的基礎。這種鉅型工程，當然遠超過「溝」與「渠」的等級，但沒有初始的溝與渠，就沒有當日的大運河。

    於陸上行舟，旱地鋤禾，以自然論而言，是「逆天」之舉。這種逆天的人為工程，本來就有許多危機與困難，最顯著者為「功能喪失」。人為通道不似自然水文，有自我潔淨的功能，隨著時間經過，泥沙、廢棄物會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淤塞河道。

    不是日久生情，而是聚沙成塔，久之，渠道的功能便會喪失，因此「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就至關緊要。即便大運河這般的河道，在南宋政府積弱不振地治御下，也逐漸荒廢。

    因此，才顯得定期「溝通」的重要性。再怎麼巨大的人工水文系統，若不定期疏浚，那也只有黃砂遍地的份。開鑿溝渠，是謂逆天；定期溝通，逆天行事。

    除開水文的溝通，人文的溝通亦然。相傳倉頡造字時，不但鬼哭，神亦號泣，因為他們預知了，一個逆天的時代的到來。雖然不盡相同，但西方文化對於語言與文字的惶恐，也以巴別塔的傳說，流傳下來。

    不談鬼哭、神號與崩毀的巴別塔，以歷史文化學的角度來看，這都反應了初民對於文字興起，一個新時代到來的恐慌。因為，文字與語言，固然帶來了彼此的瞭解，但也送上了對彼此的誤解。

    就中國文化的語彙來說，文字和物理上的渠道一樣，都是偽物[1]。渠道聯絡地與地之間，物的距離，文字橋接人與人之間，心的距離。這等偽物，都需要時時暢通，才能保持其功能的完整，否則這些偽物，只是廢物。

    先有語言，再有文字，然後，人類的知識便由文字代代相傳，直至美國的內戰前夕，彼時最大的「溝」，是報紙，溝若不通，是謂何如？

Civil War

    自美國建國戰以降，黨派紛爭或明或暗，或表或裡地纏繞著美國社會，前文也提及，此時的「報紙」，其實只是黨派附庸，版面充斥著刺敵揚己之言論，其實只是不留鮮血的戰場罷了。

    此時報紙所鼓吹的仇恨，雖然不在紙面上流血，但卻鼓動了無數的民眾成為暴民，去搗毀敵對報社，去包圍政敵住處，甚至殺人、放火也視若等閒。自1835年以來，暴民不斷騷擾主張廢奴的《聖路易觀察家》（St. Louis Observer），與其主編艾岬‧樂喬（Elijah Lovejoy），2年後，直到搗毀第三部印刷機時，暴民衝入他的住宅，圍殺這位領先時代的報人。

    這是顯例，但絕非孤例。就像那位傀儡師‧煽妙所說的，「必須向大眾灌輸對敵人的仇恨來動員群眾，因為只有群眾才是真正的突擊部隊。」直到現在，這個信條仍然在某些國家，被某些政黨奉若皋圭。

    〈在憎惡的漩渦中〉提到，這場內戰不應翻作「南北戰爭」，有許多原因，先以簡單的地理因素來看，這不是南與北的對抗。

    這場戰爭，是北方和西方聯手攻打不聽話的南方。

    自建國戰以來，東北角等地已逐漸成為舊大陸的衍生，不符懷著「拓荒精神」而來的新居民期望，因此他們不斷向西，不斷砍樹、不斷挖山、不斷把原住民逼到死路。

    就政治屬性而言，這群不願待在死氣沈沈東岸邊的開拓者，原本是支持傑佛遜一派的邦聯制。這其實很容易理解，追求自由空氣開拓民，認為這塊土地是用我的手所開拓之物，是神所賜予的迦南之地。為什麼到了新天地，還需要一個民選國君來壓我？

    所以一開始，西部地區的準州，是傾向邦聯陣營的南方。但開拓到了飽和點後，他們需要建鐵路，以便將這浩浩蕩蕩地金山銀山，一車一車送往東邊，也需要一支強而有力的政府軍，去幹掉這些只會射箭和偷襲的死紅蕃。

    兩害相衡，取其輕。開拓民雖不樂見中央集權體制的形成，但在經濟與性命的考量下，他們還是答應與北邊的聯邦黨合作。

    政治上，聯邦黨與邦聯黨互看不爽已久；報業上，兩邊陣營所屬的附庸報不斷散布致死之疾；外交上，西、北聯盟已成。現在，祭典上的跳樑小醜們已擦脂抹粉，只差一個官冕堂皇的宣傳口號，這場以整個美國為舞台的戲碼，就要上演了。

血恨戰

    「一棟分裂的房子無法居住！一個分裂的國家無法永存！我不相信這個國家可以持續一半蓄奴、一半自由而前進！」

    隨著南方退出聯邦，自己推舉總統後，當時合眾國的大統領，林肯，高呼著舉世聞名的口號，向南方宣戰。

    就像是所有分手的男女，都指責對方變了，自己才不再愛了。北方指責南方退出聯邦，是毀約變心的舉動，是分裂國家的行為。

  果真如此？

    就當時社會經濟面來看，變的其實是北方各州。南部各農業州，內戰前與1760年代的差異不大，依舊保持著當年的莊園經濟，北部那種商業大城並不多見。

    就人民的價值上來說，也是如此。南方仍舊保持了當年的純樸民風，他們以擁有土地，灌溉莊園為榮，並且重視家庭與團結。但北部，高度資本主義的地區，衡量人的價值並非家庭幸福與否，也不是莊園的作物如何，而是錢，純粹的金錢，是和現在沒什麼兩樣的標準。

    就以變與不變的角度來說，指責南方改變、脫離聯邦的北方，才是真正改變的地區。

    為什麼引起內戰的「奴隸制」，到現在還沒開始討論呢？

    因為奴隸制，只是一個藉口，徹頭徹尾的藉口。就算不打這一仗，奴隸制也註定要滅亡，因為奴隸制早已受到各國的反對，世界潮流也漸進地廢止奴隸制。

    算盤打得精的北方資本家更發現一項驚人的事實，他們算計後，認為把這批黑奴解放掉，然後一個一個抓來北方賣命，可以獲得最大的利益。

    因為趁一個黑鬼有工作能力的時間（約25年），給他少少的錢，然後等他沒路用了，再把他趕走，換下一批黑鬼來上工。這樣的花費是比養一個黑鬼，與黑鬼全家一輩子來得「經濟」。

    自從工業革命以來，一直為人力不足而苦的資本家們，自瞭解這點以後，彷彿看見了曙光，但，問題來了，人為財死，但沒人會為別人的財死。

    因此，一個適切的戰鬥口號是必要的。

    奴隸制並不是內戰的原因，但卻是一個重要的藉口。沒有人會為經濟價值而死，但普世價值則否。

    政黨與其附庸報紙，在論爭原則上功不可沒，他們合力製造了一個框，一個以「人權問題／黑奴問題」為名的框。北方發現，如果以「我們想要南邊的勞動力」為由開戰，是絕對無法得到支持的，但是，若改成「為人權而戰」，那麼就可以吸收到大批的殉道死士。

    雖然南方退出聯邦體制的原則是：「少數人有權利不受多數人的暴政統治」，但遺憾地是，他們維持了時代逆流的奴隸制，光是這點，就足以吸引衛道人士把他們轟到永世不得超生了。

    在政客與其附屬的媒體推波助瀾下，「奴隸制的廢除與否」成為一個框，不管是宗教、黨派、地區、農商、貧富、種族……全都可以放進去檢驗，聯邦派與邦聯派的內戰，夾雜了自建國以來的黨派紛爭、農業與工業的路線問題、新富與莊主的矛盾、人權與蓄奴的爭辯、英法勢力的滲入、宗教信仰的差異……

    事實上，要開戰，原因不是重點，理由才是。重點是把理由說得簡單易懂，簡單到黃口小兒可一言得知的程度。為了緬因號的古巴戰爭、為了保衛民主自由的越戰、為了人權的科索沃之戰、有大規模毀滅武器的伊戰……為了深色皮膚美國公民的權益，當然也是理由之一。

    1776年前後，許多不同膚色、不同信仰、不同理念的來到這塊土地上，這些異質的人民，不可能沒有摩擦，新天地的新媒體，曾經有那樣的契機，可以成為他們溝通的渠道。

    但是，那些報紙幾乎全被政黨把持，他們不思疏通渠道，反而把自己所有恨與靈魂的殘渣往這個新管道，倒，不斷地倒。

    歷經了北宋之不治，南宋之不治，兩朝的時間，大運河才逐漸荒廢，但不斷傾倒仇恨的結果，不過80多年，這個國家的溝通管道就被完全斷絕，彼此從不解到誤解，從誤解到誤會，從誤會到謾罵，從謾罵到幹架，從幹架到開槍，從開槍到報仇，從報仇，生出更多、更多的報仇。

    無法解開的死結，血液逆流的苦恨，只能以敵人血來洗清。

  

1861.04.12.

問題：

請問台灣雇主流行的「責任制」與奴隸制有何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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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偽」的初意是「人為」，不是現今所稱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