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哈斯將他比擬為「一道攝影師無法避免的門」之要因。
五、承先啟後的瞬間
承前所述,台灣的攝影理論有若荒漠一片,自然無法由既有的文獻中,探討布列松的「決定性的瞬間」意指為何,但若因此退縮,便欠缺了學術的能動性。
因此,本文以攝影發展史為軸線,將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置於歷史脈絡中進行探討,嘗試了解何以此說成為如此膾炙人口的經典攝影名言。
在此之前,讓我們先對攝影發展史有個概括性的瞭解,首先,攝影術的發展是為了輔助繪畫,使畫家能夠捕捉到自然景色,使其離開景點後,仍能看著照片作畫,1829年,法國人達蓋爾(Dagurre)研發出新的攝影術[1],他稱為「達蓋爾攝影術」(Daguerreotype)。這個達蓋爾攝影術的發明,可謂是攝影技術第一次的突破。
1851年,是攝影術的第二次重大突破,本年度阿查(Archer)提出了「火棉膠攝影法」,結果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取代了以往的方法。這個劃時代的突破仍舊奠基於曝光時間的縮短。假若是拍攝風景或建築物的大型底片[3],需要10秒到90秒,至於小型的人物肖像照,則只要2秒到20秒即可完成。
攝影術的第三次重大突破在1892年,科達伊士曼公司發展出和現代底片相似的「膠捲」,[4]這種膠捲和火棉膠攝影時代相較的優點是,底片尺寸大幅縮小,曝光時間也和近代底片相差無幾。且規格統一,不再像之前的時代底片規格各自為政,因此不利推展攝影事業。但此膠捲,仍有一致命的缺陷,便是以硝基纖維(nitrocellulose)為感光材料。眾所周知,硝是製造炸藥的原料,因此拿這種底片在街上走的攝影師,其風險可以想見。
第四次重大突破的意義,在於「安全」。直至1930年,才研發出無燃燒性的醋酸纖維(cellulose acetate)底片,取代易燃的硝基纖維。此時,近代攝影術的革命性進展遂告完成。
我們必須注意到這次的技術進展趨勢,有了不易燃燒的小型底片、極短的曝光時間,攝影技術的下一個進展,就是依據底片規格,製作精良的小型相機。也就是說,到了技術純熟的時代,攝影術才開始普及。值得注意的是,本文主角,布列松,於兩年後,也就是1932年購入生平第一台相機,開啟其一生的攝影事業。
但光由攝影術的進展,我們無法全面瞭解「決定性的瞬間」在攝影史中的全面意義。所以,我們由攝影的各個子領域的發展,來繼續探究「決定性的瞬間」在攝影史中究竟該佔什麼樣的地位?
風景攝影:提到風景攝影,和水彩風景畫一般,都是屬於英國人的得意傑作,事實上,風景攝影也是攝影術最早出現的幾個子領域之一。因為起初攝影是輔助繪畫的工具,由19世紀至今,仍是熱門的子領域。
建物攝影:19世紀中期出現,是由風景攝影這個領域所衍生出來的次領域之一,常是拍攝歐洲的寺院以及宮殿、博物館等等。
肖像攝影:和風景攝影一樣,也是攝影術初創時便有的攝影子領域,但在19世紀中,因為攝影術的進步,得已普及,使得之前只有王公貴族才能拍攝的肖像攝影,進入尋常百姓家。值得一提的是,因為拿破崙三世喜愛肖像照,也因此使肖像攝影風靡全歐,當時的名人照片,如現在的風景明信片一樣,在各文具店及郵局販售,有趣的是,價格隨著人物的名氣而有所不同。
戰爭攝影:近代戰爭攝影的濫觴,可以溯自1855年,英國攝影師羅傑‧芬敦(Roger Fenton)在克里米亞戰爭所攝得的360張照片。但細究這些相片,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卻不能給人戰爭的感覺,原因在於載滿攝影器材和暗房的大馬車,是攻擊的顯著目標,所以芬敦不能直逼最前線,在征戰過後拍攝一些戰場的殘蹟。此後,不論是1857的印度抗英戰爭、1859的奧地利薩丁尼亞戰爭、1860的鴉片戰爭、1861年到1865的南北戰爭,都有一批被稱為是「戰地攝影家」的攝影記者出現。但此時仍受限於器材因素,僅能拍攝一些斷桓殘壁表達戰爭的可怖。
旅行/探險攝影:19世紀中後期,也就是火棉膠攝影法普及之後,攝影家兼探險家們受到學界或政界的資助,前往古蹟或密林中探險搜秘,拍回許多令西方人震撼的壯闊景物。
社會攝影:19世紀末期,批判當時工業化的社會造成許多弊病,為攝影一新興領域,批判寫實力相當強烈,也因此影響了社會改革。
以上簡介了布列松之前的攝影發展簡史及攝影次領域的發展。其中攝影發展簡史與攝影次領域的發展,若分開來看,就沒有太大的意義,但若將其完形,進行互為圖底式的參照,那麼我們便可發現,1930年之前,因為攝影技術的限制,導致所有的攝影領域都是在靜態中進行。
現在我們再回過頭來檢視攝影的各個次領域。無論是風景攝影、建物攝影、肖像攝影、戰爭攝影、旅行/探險攝影、社會攝影,都是靜態攝影,也就是不強調人物主體的動作,所以,以現代攝影學的視角回顧攝影發軔期的相片,常會有主體「動感不足」的批評。
但「動感不足」的批評恰巧論證了「決定性瞬間」的重要性。在這種「無動態」的畫面裡,自然不強調動態美學,只能呈現靜像之美,但靜態美學的極致,必然出現亢龍有悔式的瓶頸。
再回到攝影術的技術發展來看,攝影術的第一次突破,是曝光時間由八小時縮減為半小時;第二次突破是半小時減為幾十秒;第三次突破是出現了現代意義的底片。我們由時間的意義來看,就是相片的完成時間,由八小時縮減到幾分之一秒的進程。所以,攝影的突破,是代表和時間不斷競爭的過程。
在攝影的第一次突破前和第二次突破前,受限於感光原件的限制,是沒有辦法拍攝動態影像的,直到第四次突破後,攝影術才有拍攝動態影像的可能性。由1930到1952,[5]這22年間當然有不少傑出的攝影師拍出不少具有動作性的影像,但那也只是「拍照」而已,並不能提出一種攝影的觀點,去讓世人知道具有動作性影像的攝影,該在攝影史中,佔何等重要的地位。
所以,由此可知,在這樣的攝影技術演進之下,必然會有一位時代的先行者站在浪潮的前端,強調「攝影時機」的重要性,這是歷史的必然性。而這位時代的先鋒,就是Henri Cartier-Bresson。決定性的瞬間,就是在恰當的時間點[6]擊發快門。
由以上攝影史的梳理,可以看見布列松所謂的「決定性瞬間」,在攝影史上扮演承先啟後的地位。他不但承繼了自攝影術創發以來的幾何、構圖美學,更開創了主體動態的美學。自他之後,後進攝影者才意識到主體動態的重要性,這也是哈斯(Ernst Haas)將他比擬為「一道攝影師無法避免的門」之要因。
1969,Henri Cartier-Bresson,阿維儂(Avignon)
簡介六八學運前,我們得先瞭解1960年代的世界發生了哪些事:越戰、麥卡錫主義、反文化運動、地下報刊運動、婦權運動、民權運動、水門案、五角大廈文件案、古巴危機、冷戰的白熱化、墨西哥民主運動遭血腥鎮壓……
全世界彷若傳遞聖火般,接二連三地要求“Freedom and Democracy”,法國自不例外。
1958,第五共和肇始之初,法國大學生約有19萬6000人,但不過十年,1968時已暴增至57萬人。法國大學的硬體與教師成長速度遠遠不及學生增加的速度,造成教育品質的大幅低落。
隨著學生運動勢力擴大,法國教育部決定於5月2日關閉各大學,學生們則於5月10日在索爾邦大學與鎮暴警察直接衝突,造成1500多人受傷。
隨著衝突擴大,法國工會與左派政治人物開始加入、聲援學生運動。5月13日,街頭已聚集20萬名學生、工會人士、學者、左派政治人物[9]。而5月14日起運動達到高峰,900萬人響應罷工,並且抗拒資方、堅守工廠。
學生要求學校自主,工人要求週工作四十小時。改革者包圍巴黎市政廳,軍隊層層保護總統府。左翼聯盟要求總統戴高樂下台,他所象徵的軍政體制與資本主義體系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儘管他在這次風波中不但棄守總統府、更逃離法國,遁脫至西德境內[11],但他以「學運中充滿紅色份子」之名向大西洋兩岸的「民主國家」求援,在「冷戰」的大旗下,很快就收到各民主國家的溫暖,加以時間一久,法共與左翼政客的幻象被看破手腳,戴高樂遂乘機反擊。
5月30日,戴高樂重現總統府,透過收音機以堅定的口吻宣布解散國會、重新選舉,並呼籲法國人民發揮「民主」精神,支持民選政府。在收音機演說後二小時內,立刻聚集了五十萬人在香榭大道支持總統。
戴高樂成功地渡過五月危機,更在次月的選舉中贏得72%的驚人席次,完全穩定了法國的右派政權。但一次選舉挫敗不代表六八學運精神被撲滅,隔年,也就是1969年4月戴高樂以公投方式推動他的改革方案,卻遭全民否決,因此引咎辭職,退出政治舞台。
1969年,布列松在阿維儂拍了這張照片。
延伸閱讀:
本文提及1960年代是如何動盪的時局。
在文學思潮上,六八學運也是後結構轉向的關鍵之一。
介紹何謂麥卡錫主義
關於六八學運時工會方要求的週工時40小時,看看台灣。
※HCB系列計十回,每週三定時出刊。
這個女生笑得好幸福,我好喜歡。
回覆刪除他把人的感情留下來了,我以前一直不懂你為什麼喜歡「HBC」,現在我慢慢瞭解了。
除了鼓掌還是鼓掌了,真的是很棒的介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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